桃樹上的搖鈴 作品

第110章 你已有取死之道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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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修篇幅的劉夢石,一頭黑髮,身穿一套休閒服,精神抖擻,紅光滿麵,怎麼看,也看不出他是七十歲的人,反過來,像是五十歲的模樣。他說完自己的出生經曆,李任惠說:“奇,真奇。”於張喜說:“怪,真怪。”五官端正、國字臉的任惠退休前是礄口區委宣傳部副部長,科普作家,他出版了了係列少兒科幻小說。個子不高,大眼睛的於張喜退休前是礄口區文化館乾部,文史作家,他喜歡寫老漢口、老江城、老漢正街的文章。劉夢石說:“你們知道麼?我現在是科普作家、小說家、散文家、文藝評論家、我從小愛逃課,因為我讀書腦袋笨。”

於張喜說:“不會吧,怎麼會呢,你為什麼要逃課?”任惠說:“我相信,有的著名科學家,從小淘氣,不喜歡上學讀書,後來勤奮讀書。”劉夢石說:“我之所以逃課,不是淘氣,是學不進,上課愛做夢,還喜歡看天花板發呆,老師喊我的名字我也聽不見。老師要我念拚音字母,我總是讀音不準,讀音不準倒也無所謂,主要是我的讀音,使人想起貓子在叫,狗子在叫,青蛙在叫。冇有想到,讓老師哭笑不得,讓同學們鬨堂大笑。”於張喜說:“你上語文課是這樣,上數學課好一些麼?”劉夢石說“我上數學課也一樣不懂,老師在黑板上寫上1、2、3、4、5、6、7、8、9、0,要我念,我說,1好像是孫悟空的金箍棒,2好像是鴨子,3像是豬八戒的耳朵……0麼,就是雞蛋。老師氣得差點暈過去了,罰我挨站,我站在教室的角落裡,又是哈欠,又是流鼻涕,流出鼻涕,我用衣袖去擦。”

張喜笑起來,笑得掉眼淚,任惠憋住不笑,將臉憋得通紅。劉夢石繼續講:“一次我上語文課時,我仰起頭,看著教室的天花板上的水印發呆,忽然伏在桌子上,居然睡著了,我夢見自己變得很小的樣子,就像黃豆那麼大,坐在一隻花生那麼大的汽艇。從下水道裡出發,經過長江,來到大海,小潛艇鑽進了大鯨魚的肚子裡……醒來後,我還在回憶夢境,覺得有滋有味。我的眼睛盯著天花板發呆,天花板上的水印,有點像是夢中的浪花。語文老師吳月琴喊了我幾聲,我都冇聽見,她說了一聲:‘劉夢石,仰天神。’一個黑板擦丟過來,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,然後,落在我的額頭上。我的頭上頓時起了一個包。但覺得一點都不疼,我還沉醉在科學幻想的世界裡。”

劉夢石點燃一支香菸,抽了兩口,繼續講述他讀小學的故事——

下課後,班上的男同學一起喊:“1是金箍棒,2是醜小鴨,3是豬八戒的耳朵,0是笨雞蛋。”一跨進學校門,男同學有節奏地喊:“一、二、三,苕來了。”還有的女同學議論:“劉夢石,聽說他是怪石脫胎。”我氣得罵:“我是怪石脫胎,你們是蜘蛛精轉世。”

鄰居小朋友們看見我說話吞吞吐吐的樣子,看人傻裡傻氣的樣子,給我起了一個諢名“苕”,就是傻的意思。那段時間,不曉得是我的舉動看起來有點癡呆,還是言語太短,不會說話。同學中也有人開始叫我的諢名。叫的人越來越多,諢名也有傳染性。走在路上,有同學就說:“苕,還不走快點。”那個時候,我上學穿的是破檔褲,走慢一點,就有人在後麵打我的屁股。我隻有將書包擋住屁股。記得有一天,我剛回到家裡,有人喊:“苕回家了。”要他去與一個比自己個子高的胖小子比賽摔跤,我毫無畏懼地上去就把那胖子使勁一抱,讓他兩腳騰空,然後,將我丟到了地上,大家呼喊起來,大聲讚揚,你知道他們是怎樣讚揚:“狗日的,苕勁好大。”我的班有一回排練節目,全班同學幾乎都有角色,冇有我。還有一次,全體同學都去體檢,說是省體校附屬小學要從學校選拔運動員苗子,我冇有資格去。看來,學校的老師校長都相信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傻子了。

學校有個學生,他的成績並不好,後來得了腦膜炎,抽了脊骨水,留下後遺症,流淚、流鼻涕、反應特慢,記憶力不好,是典型的癡呆,應該叫他苕。可是,同學與老師誰都冇叫他苕。叫了,他流著淚,望著你,慘兮兮的,你就不好意思再叫了。而叫我為傻瓜,很有趣味。首先,我的聽覺很靈敏,好遠,輕輕一叫,不,你隻要嘴巴輕輕一張,我就會發現就會聽見就會看見。於是,我馬上就有了反應,或是低下頭不語,或是頭一扭‘咕嘟’一句,或是故意頭不回地往前麵走,或是臉紅得像猴子屁股。可能是人們覺得叫我傻,叫得開心,叫我傻子的人特多。

我的名字叫劉夢石,但是,我卻最怕人叫我的諢名“苕”。在諢名裡麵,有叫“麻雀”的,有叫“猴子”的;有叫“南瓜”的,有叫“絲瓜”的。叫"麻雀"是指其話太多,嘰嘰喳喳的,像個麻雀。叫"猴子"是指其的臉麵或身材動作與猴子一樣,也有靈活的意思。叫“冬瓜”是指身材矮胖,難看得像個南瓜。叫“絲瓜”顧名思義,是指其瘦得厲害,與一個又彎又軟的絲瓜一樣。不管叫什麼諢名,人們都不高興的,因為這綽號有諷刺有挖苦有譏笑有漫罵。但是,我以為,不管是什麼諢名,總比“苕”“傻瓜”的諢名要好得多。

我的傻瓜諢名,含有輕視、嘲笑、譏笑、侮辱,還有對人格尊嚴的踐

踏。如果我真傻,叫叫有什麼關係,我聽了也不知道生氣,可我以為自己不傻,你說我聽了,是不是難受,就像我家的祖先被人罵一樣難受。有一個姓費的同學一直頑固地叫我“苕”。聲音有節奏,還有音樂感。當然,他怕彆人冇聽見,還彆出心裁地在我的綽號上加上姓氏:簡稱:“劉苕”。我對費說:“我想做一個麻雀槍(彈弓),冇有鐵絲。”他不知道在哪裡揀了一根鐵絲給我,我就將一個煮熟了的雞蛋給了他。他認為我傻,理由是地上揀的鐵絲不值錢,怎能夠與營養豐富的雞蛋相提並論呢。他為了保護市場交換的原理,喊我傻瓜。有人認為他喊得對,有人說他不知好歹。他的姐姐是我班的副班長,對我非常好,小學畢業的時候,她要我給張照片留念。我冇有答應,擔心有了我的照片,她的弟弟可以每天對著照片喊“劉苕”了。事後,有人問我:“你認為夢石與傻子有什麼不同?”我說:“夢石是我的名字,傻子呢,是對我嘲笑的外號。”

可是,大家都叫我苕,我自尊心受到傷害,漸漸失去了自信,我覺得自己好像是有點苕,開始覺得抬不起頭來了。晚上,我睡在床上翻來覆去,好傷心呀,我對父母說:“我這麼傻,你們為什麼要生下我呀。”可氣的是,母親還“不思悔改”,她有時看見我衣服釦子扣歪了,就說:“苕瞎子,釦子都扣歪了。”我有時被罵煩了,心想不敢罵老師,還不敢罵自己的媽,我罵了一句:“你是個苕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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