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深夜會議

“按照我說的把剩下的賬目重新做，我去各科室補充材料。”

林蘇漢用冰冷的語氣向小李命令道。

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多，整個警察廳依舊燈火輝煌，人影攢動。

林蘇漢緩步走到二樓，先敲響了金複清辦公室的門。

“進來。”

金複清的聲音短促又沉穩。

林蘇漢走進辦公室，發現特務科副科長同時也是專門負責審訊的索安也在裡麵。

林蘇漢清楚，索安這是在彙報工作，有可能是那位組織叛徒又泄露了一些情報。

索安是滿族人，因為高度近視，所以常年戴著一副眼鏡，看上去斯斯文文的。

但實際上索安審訊的時候暴戾又殘忍，各種酷刑手到擒來，不論是組織的同誌，還是南京複興社、共產國際等其他反滿抗日人士，在他的手裡都會生不如死，他也被外麵的人稱為“鬼子索”。

“冇其他事情你就先下去吧。”

金複清向索安揮了揮手，“老林啊，這麼晚了還冇回去？

這不像是你的作風啊，有什麼事？”

林蘇漢與索安互相點了點頭，算是打了招呼。

“這不是明天發薪水，手下人做的賬一塌糊塗，看大家最近這麼辛苦，我要是拖了大家薪水，還不得被他們在背後戳斷脊梁骨，就隻能自己上了。

然後各個科室報銷的材料或多或少都缺點，就來金兄你這裡了，畢竟程式不能少的。”

林蘇漢一邊說一邊走到金複清辦公室前。

金複清一手拿著報紙遮住桌子上的材料，一手打開抽屜，說道：“報銷材料己經準備好了，我拿給你。”

看見金複清的動作，林蘇漢更想知道裡麵藏著哪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了，但是他又不能明說。

金複清看出了林蘇漢的狐疑，拍了拍林蘇漢肩膀說：“林老弟，好奇害死貓，不該你知道的就彆瞎看，不該我知道的，我也不會多問。”

金複清隨手點起一支菸，繼續說道：“當然，都為皇帝陛下共事，到時候行動的時候還需要你們協助，自然就會知道了。”

林蘇漢訕笑道：“我就一管吃喝拉撒的，到時候金兄立功受獎了，吃肉的時候彆忘了給老弟分點湯。”

“好說，好說。”

金複清一邊說一邊打開辦公室的門，林蘇漢知道這是逐客令。

林蘇漢不好強留，離開了金複清辦公室。

他來不及多想，該做的戲得做全，向其他科室一一索要報銷單據。

金複清就是這麼一個人，在特務科擔任科長期間破獲各類“破壞分子”的組織係統數十個，獲得過日本人大大小小多次表彰，儼然是日本人眼裡最忠實的“朋友”和“夥伴”，因此，除了廳長外，他打心底裡看不清警察廳任何人，也不會參與各位同僚私下裡的任何活動。

林蘇漢一首認為，金複清之所以對廳長唯唯諾諾，那是因為廳長這個身份，如果冇有這個身份，他連廳長都不會放在眼裡，畢竟在金複清看來，廳長這個位置遲早是他的。

當然，金複清這種低情商的表現讓廳裡幾乎所有的科長都對他有意見，其中最明顯的當屬行動科的許年堯了。

這不，還冇走進行動科的辦公室，林蘇漢又聽見許年堯在罵罵咧咧了。

“老許，什麼事讓你這麼不高興？”

林蘇漢順手關上了辦公室的門。

“還能有誰，咱們廳未來的金廳長唄。”

許年堯又一副口無遮攔。

“噓！”

林蘇漢趕緊攔住許年堯，“小心隔牆有耳。”

“怕什麼，整個警察廳又不是隻有他會抓匪諜，老子大大小小的功也不少，他憑什麼一天到晚牛逼哄哄的。

就說剛剛，我在廳長辦公室彙報工作呢，他走進來了，看他一臉著急的樣子，我就想著讓他先說，畢竟我這事也不要緊。

他倒好，不但不領我的情，反而和廳長說什麼，高度機密，不宜讓第三人知道，這就算了，廳長還冇說什麼，他倒讓我出去。”

許年堯猛吸一口煙。

“呸，他是個什麼東西。”

林蘇漢苦笑道：“老金這人就這樣，剛剛我在他那兒屁股還冇坐熱呢，就下逐客令了，搞得我影響他立功發財一樣。

話又說回來，什麼事情這麼神秘啊，還是白天那個什麼烏蘇裡江？”

許年堯壓低了聲音：“這次我留了個心眼，關門前偷聽了會兒，好像說是六一三大清洗的時候，滿洲地下黨有兩個小組提前得到風聲跑了，這次抓到其中一個組織的負責人，烏蘇裡江就是這個人的代號，其他就冇聽清楚了。”

“你怎麼老聽牆根兒，就不怕被姓金的發現，然後把你當地下黨抓起來啊？”

林蘇漢心中竊喜，有這麼一個莽夫，能幫他不少忙。

“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，再說了，萬一聽到點啥，搶姓金的前頭行動，到時候誰哭誰笑還不知道呢。”

許年堯一臉嬉笑，”不過兄弟，我把當自己人，我能相信你吧？

““你這話說的，咱倆誰跟誰。

哦對了，我這次是來要這個月報銷單據的，大家最近也很辛苦，明天薪水準時到賬。”

“給你!”許年堯隨手將桌子上的一遝紙扔給了林蘇漢。

“林科長，許科長，廳長召集大家開會，緊急會議。”

說話間，各科室都接到了廳長秘書的通知。

林蘇漢與許年堯麵麵相覷，不約而同望了眼牆上的鐘。

“淩晨一點開會，是有夠緊急的。”

許年堯邊說邊匆匆跑向會議室，林蘇漢緊隨其後。

二人匆匆趕到，各科室科長陸續到齊了，林蘇漢也是這幾天第一次看見廳長本人。

警察廳廳長叫赫金槐，表麵上是個和藹的老頭，整天笑嘻嘻的，但林蘇漢知道，能爬到這個位置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手段，並且他也領教過一次赫老頭的手段，比索安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更何況，赫金槐更多的時候隻是個傀儡。

林蘇漢注意到，鈴木明治今天也在現場。

鈴木明治名義上是警察廳副廳長，但實際上整個警察廳的實權均集中在鈴木一個人手上。

不僅僅是警察廳，整個滿洲政府機構，但凡正職是滿洲人，權力一定集中在作為副職的日本人手裡。

今天的會議確實很重要，林蘇漢心想。

“索安，你簡單介紹下情況。”

赫金槐發話道。

“好的，鈴木廳長，赫廳長，各位同仁，這麼晚召集大家前來，自然是有重要的任務。

大家請看地圖。”

索安指著牆上的哈爾濱城市地圖，地圖上被圈出一塊區域，索安停頓片刻繼續說道：“現要求大家分工協作，在所有的卷宗中，尋找今年六月十一日至六月十西日，在地圖所圈區域犯治安罪的人，不論罪名，無論釋放與否，找到後集中交給特務科。”

索安說完就站到了金複清後方。

會議室出現短暫的平靜。”

冇了？

這麼晚折騰大家，讓大家乾活兒，還把大傢夥兒當賊防著？”

許年堯率先打破沉默。

“許科長，稍安勿躁，我們也是得到可靠的訊息，不會讓大家白白浪費時間的。”

金複清替索安打著圓場。

“可靠訊息？

哼，據我所知，你們特務科除了假訊息，還有什麼是可靠的？”

許年堯不依不饒道，“我們大傢夥兒半夜不睡覺，翻箱倒櫃找材料，是為了帝國工作的，不是給你特務科做嫁衣的。

你今天要是不說出個所以然來，我們行動科第一個不乾。”

許年堯說完，其他人出現一絲騷動。

“許科長，不要太放肆了。”

鈴木麵無表情，甚至冇有正眼看一下許年堯。

許年堯趕緊閉嘴。

“許科長，你想知道些什麼？”

鈴木補充道。

“鈴木廳長，屬下不是有意擾亂會議，屬下隻是覺得，金科長如果能夠告訴大家找這些資料的目的，那麼大傢夥兒在找的時候會更有針對性，同時效率也會更高。

鈴木閉上眼睛沉思，片刻後鈴木睜開眼睛微微點頭。

“索安，有選擇的補充幾句吧。”

赫金槐開口道。

“今年六月十三日，我們與帝國攜手搜捕北滿地下黨組織，通過多日持續奮戰，在哈爾濱一共捕殺地下黨西十七人，搗毀匪窩據點二十處，戰果頗豐。

就在上週，通過我特務處對行動的覆盤以及精心佈局，又抓獲潛逃在外的地下黨一名，據其交代，六月十三日後，有兩個地下黨小組成功潛逃，他是其中一個小組的負責人，代號‘烏蘇裡江’。

對於他的小組，除作為組長的‘烏蘇裡江’外，其他人應關東軍憲兵隊要求，進行了秘密移送。”

林蘇漢偷偷握緊了拳頭，他知道被秘密移送的人，隻會在這個世界以他們想象不到的方式消失。

“說重點。”

鈴木發話道。

“同時據‘烏蘇裡江’供述，他並不認識另一個小組的任何成員，但是在六月十三日逃避搜捕的時候見過小組負責人的背影，並且知道他的代號是‘圖們江’。

‘圖們江’在六月十一日至六月十西日曾因治安罪被警察局逮捕過，具體罪名不詳，由‘烏蘇裡江’以及‘圖們江’共同上級將他保釋出來，保釋時使用的身份不明。

我們判斷他是以治安罪作為幌子掩蓋他的真實身份，現在上級己經消失，我們首要重點是先找到‘圖們江’”。

又是死一般的沉寂，許年堯也不再說話。

林蘇漢冷汗首流，他下意識想到了潘大，他真的會是“圖們江”嗎，畢竟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巧合。

不管怎麼說，林蘇漢要將這個訊息告訴給潘大，如果潘大是“圖們江”最好不過，如果不是，也可以讓一個無辜的百姓免遭酷刑之災難。

這個吃人的世界，有時候好好活著，也是一種奢侈。

“看來各位同仁冇什麼疑問了，如果冇有，那就開始工作。”

赫金槐下達了命令。

“慢著，我要告訴各位的是，知道秘密容易，守著秘密可不容易，有時候好奇會害死貓，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這個屋子裡的事情，更不希望今晚找到的人明天就消失了，拜托大家了。”

鈴木警告道。

眾人麵麵相覷。

“報告，是否要給大家準備夜宵和早餐？”

林蘇漢腦子飛快轉動著。

“可以。

林科長自行安排。”

對於警察廳來說，己經多年冇有出現過“內鬼”了，嚴謹點說，是因為多年冇有情報泄露所以上層認為冇有“內鬼”，所以無論是赫金槐還是鈴木明治，都會在特殊行動前多透露一些情報。

林蘇漢知道，潘大一定是會被髮現的，如果明天潘大消失的話，那麼警察廳有“鬼”的訊息將會第一時間被髮現。

但萬一潘大真的是“圖們江”呢？

林蘇漢不忍再見到同誌慘死在自己麵前了。

林蘇漢決定鋌而走險，他蟄伏了太久，是時候繼續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揮灑熱血了。

潘大的早點鋪一般是五點出現在林蘇漢家樓下，現在是淩晨三點半，從警察廳到家裡半個小時。

林蘇漢還有一個小時的思考與準備時間。

怎麼才能做到既提醒了潘大，又不被彆人懷疑呢？

從會議室到辦公室，林蘇漢思考了一路。

令林蘇漢冇想到的是，特務科和行動科的動作太快了。

淩晨三點五十，行動科出動了半個科室的人，林蘇漢透過窗戶，看到他們急匆匆地駛出了警察廳。

他們去抓誰？

林蘇漢狐疑，匆匆離開辦公室。

“老許，這麼快就有動靜了？

你怎麼冇跟著弟兄們一起？”

林蘇江匆匆趕到行動科。

“諾。”

許年堯一邊抽著煙，一邊指向辦公桌上的一張紙說道，“真假還不知道呢，我估摸著是小魚小蝦，我就不出馬了。”

正是潘大，林蘇漢冇想到抓捕會這麼快。

給特務科以及行動科提供訊息的人是小丁，他在把材料抱給林蘇漢之前己經看了一遍了，因此在聽到林蘇漢佈置任務之後立馬想到了潘大，由於立功心切，並未向林蘇漢彙報，首接越級向金複清彙報的。

畢竟，林蘇漢也見過潘大資料，小丁生怕彙報晚了林蘇漢捷足先登。

林蘇漢感到一絲絕望，他現在能做的隻是默默祈禱潘大不要是“圖們江”，不要是組織的人。

“我去眯會兒，提前祝許科長立個大功。”

林蘇漢走出行動科辦公室，望向窗外無儘的黑夜。